2.
車一上崑崙山口時,我就有了高山反應,極為難過。我常常進出青康藏高原,從沒有類似高山症的症候,這次應是個意外。
青藏公路北起青海省的喀爾木,南到西藏的拉薩,全長一千一百四十九公里。車子由兩個司機輪流開,整整一天一夜才到拉薩。
首先,車子是從崑崙山與巴顏喀喇山的交界處入山,巴顏喀喇山的背後、山的那一邊是星宿海,那兒便是黃河的源頭。一般來說,在這兒都會產生高山反應,其實這裏的海拔並不高,最高的地方是緊接著的唐古烏拉山口,那兒的海拔超過五千公尺。
我在喀爾木就已經受了點風寒,再加上身心的極度疲憊,車子在翻越崑崙山時,就難過得死去活來。
車在漆黑的崑崙山中前進時,我頭痛欲裂,青筋暴凸。在黑暗中,我用手都可以摸見左額上暴起的青筋。
我的高山反應症狀是全身不舒服、頭痛、嘔吐。嘔吐二次後,稍稍好了一些,這令我想起:我可能沒有吃飯或進食,而大量服用C片,是胃中酸性發作。
在很長很長的痛苦中,我想:我可能就會這樣死去。我已經來過西藏多次,我為什麼又要來受罪?我想:如果在唐古烏拉山口,要看我的證件,我會大喊:「救命啊!我高山反應快死了!我哪兒都不去了!趕快送我回喀爾木!趕快送我到拉薩!我再也不敢來了!」
在極度痛苦中,我想過了唐古烏拉山口,就是下坡,高山症會好些。所以我不斷地問:「唐古烏拉山口過了沒?」
回答卻是:「還早呢!這還只是崑崙山!」
我想我死定了,才過崑崙山就這樣痛苦,那麼過五千公尺以上的唐古烏拉山,準沒命!我不斷地呻吟,我真想大聲呻吟呼救!
就在我處於極度的痛苦煎熬時,座位旁邊的一位小姐遞上了一卷衛生紙,問我要不要頭痛藥。此時的我,只要能減輕一點症狀,什麼藥都行。所以就說:「好!」
她遞上兩顆藥,並傳過來她的水壺。
我好感動,不敢碰到她的水壺口,只在空中滴了兩滴水到喉嚨。
她還問我冷不冷,一直要把她身上穿著的黑皮大衣借給我蓋。我受到風寒,其實真有些發冷。但我說:「不冷,不必,謝謝!」
在黑夜中,我依稀記得她三度要把大衣給我蓋,我都推掉了!但內心著實很感動。我不過是一個陌生人,而且是個一路不講話的陌生人!
很奇怪,不知是那兩顆藥的神效、或是人間的溫暖,我的高山症好了!即使在車子翻過唐古喇山時,也沒有絲毫不舒服的感覺。
車子依舊連夜趕路,我的高山症好了,並沒有立刻入睡。我清晰地聽到車輪在寂靜的深夜裏,規律地發出「咯、咯、咯、咯」的聲音,那聲音彷佛是我身在小艇中……,腦海浮出一個湖水蕩漾、美麗如畫的地方;有一個熟悉的身影,在我面前撐槳,朦朧中面帶微笑,十分悠然熟練地劃著船槳。我感覺到如同在我身上劃行一般,濛濛中、黑暗中,輕輕地劃向我的心海。這不是夢境,是很真切地劃向我的心海深處……。
第二天,終於車行進入到西藏的那曲。在清晨時光中,車窗外先是白霧茫茫,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雪籠罩的山嶺。我整夜未眠,恍如隔世。如今痛苦的黑暗遠去,黎明來了!
「小姐!真感謝妳昨夜那兩顆仙丹。不然,我早死了!」
「是嗎?」
「請問妳是藏族嗎?」
「不是!」
「看起來很像。」
她笑了笑,我接著問:「妳明天還在拉薩嗎?我有些事情,想請教妳!」
「我住藝術學院。」
「那我明天去找妳,請教妳一些問題好嗎?」其實,我並沒有什麼問題,只是心存感激,想去拜訪她,送點小禮物,答謝一番而已。
「好!」她回答得很爽快:「你住哪裡?」
「八朗學旅店。」
「那我明天去找你!」
「好!就約明天中午十二點,我在八朗學旅店等妳。」
我心想此次匆匆來西藏,身上並沒有準備隨身的禮物。也許,中午先請她,吃頓便飯再說。
「這幾天,拉薩有什麼活動沒?」我隨口問問。
「有!十月一日在羅布林卡,有個歌舞表演。」
「好,那我要去看。」
早上車過那曲鎮時,仍是一片白雪茫茫,如今車入拉薩,竟是陽光普照的好日子!
沒想到第二天,我在八朗學旅店一直等到下午兩點,都沒有見到這位長髮黑衣姑娘的蹤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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